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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……看来还是先去吃饭吧。”谢忘之觉得这男孩有些可怜,看向李齐慎,“那边有个馄饨摊。”

  “算你运气好。”李齐慎抬手,又在虎子脑门上拍了一下,揪着他过街,到馄饨摊上坐下。

  这家馄饨是老店,汤头用了猪骨和整鸡,熬得特别香,出锅后趁滚烫时撒一小把细葱,香得闻见就能咽口水。谢忘之让这香气勾起馋虫,但馄饨汤汤水水的,她点了口脂,吃起来不方便,干脆去边上买了份蒸米糕。

  李齐慎和虎子就无所谓,李齐慎不饿,也不馋这个,只给虎子买了一碗。

  虎子好几天没吃饱过,面前乍摆上一大碗鲜香的馄饨,煮得半透的面皮里点着隐约可见的肉馅,连为什么带他吃饭都不管了,唏哩呼噜一碗下去,汤喝得干干净净,就差顺便舔个碗。

  “吃饱了吗?”军中吃起饭来像猪的比比皆是,李齐慎没管这个,随口问。

  虎子摸摸肚子:“……能再来一碗吗?”

  李齐慎:“……”

  “做梦。”他服了,顺手在男孩头上又敲了一下,“看你这样子,好几天没吃过饱饭吧?再吃一碗下去,做个饱死鬼吧。”

  谢忘之没忍住,笑了一下,温声问:“你是因为没饭吃,才来偷荷包吗?你阿耶阿娘呢?”

  刚才吃馄饨的时候顾不上这个,这下吃饱了,面前坐着李齐慎和谢忘之,虎子脸上烫起来。他干这回事也没几次,咬了咬牙,低下头:“我是没饭吃……不是因为没饭吃。”

  这话有点乱,李齐慎却懂了,指尖在桌上叩了叩,轻描淡写:“那你可以说了,有什么苦衷?”

  话说得体贴,语气却含着三分讥诮,虎子面上一热,猛地抬头:“我没骗你!不是因为没饭吃!”

  “哦。”李齐慎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样子。

  虎子瞪了他一眼,不说话。

  “我看着你才十岁上下吧?怎么做这个呢。”还是孩子,谢忘之不会挥霍善心,但愿意听一听,也怕李齐慎再拔剑,只和虎子说,“有什么缘由,都说了吧。”

  虎子憋了一会儿:“我阿娘病了。”

  “那你阿耶呢?”谢忘之问。

  “早就没了。”虎子说,“阿娘月中的时候病倒,好像是肺里的病,去了医馆,医师说要钱。光买药,一个月三钱。”

  看他的打扮,不像是商户或者仆役,应该是长安城外的农家子。农家自己有地,不过也是靠天吃饭,自给自足罢了,最多种些菜卖给菜商,谢忘之在尚食局时一个月的月例才一两银子,让虎子这样的农户一个月拿出三钱,无异于直接判了死刑。

  谢忘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李齐慎倒是前因后果一顺:“所以你就出来偷钱,给你阿娘治病?”

  “……我没办法。阿娘说今年天不好,地里只长杂草,不长菜,没东西卖,吃都吃不饱。我知道能做杂役,城里人不要我……嫌我脏,嫌我小。”虎子吞咽一下,“我没办法……”

  “你没办法,就能偷窃了?”李齐慎懒洋洋的。

  “我说了我没办法!我没办法!那是我阿娘,是我阿娘,她要死了,不吃药会死的!”李齐慎的态度太寡淡,虎子怒了,拳头死死握紧,“你没有阿娘吗?要是你阿娘要死了,你……”

  “住嘴!”谢忘之脸色一变,斥得虎子肩膀一缩,才扭头去看李齐慎,指尖都不受控地颤了颤。

  李齐慎倒挺平静,语气清淡:“我八岁的时候,我阿娘就没了。你管我阿娘在不在呢,我现在问你,你为了救你阿娘,前来行窃,这是对的么?”

  说到后半句,他的语气陡然沉下来,眉眼肃杀,密匝匝的睫毛都遮不住眼瞳里的风雪。虎子被那一眼看得胆战心惊,他也知道自己偷东西理亏,憋了一会儿:“……我是为了我阿娘……”

  “管你是为了谁?”李齐慎追问,“我只问你,对还是错?”

  虎子又憋了会儿,整个人骤然松下来:“是错。我错了,不该偷东西。”

  “知道就好。”李齐慎神色不变,语气却温和几分,“今日你窃我的荷包,虽然我挺宝贝的,但也不至于如何。但明日你再窃别人的荷包,若是那荷包里,装的也是救命钱呢?”

  谢忘之让那个“宝贝”弄得脸上有点发烫,状似无意地摸摸脸:“再有,若你今日遇上的不是我们,是更心硬些的,或者谨遵律法的,非抓你去京兆府,你阿娘又怎么办?”

  虎子看看李齐慎,再看看谢忘之,一阵心惊,这才明白一时恶起,做的这个决定,真闹起来会要人命。他低下头,不说话了。

  “不过我也知道孝心难得,人命难追。”李齐慎先松口,他的钱全藏在袖子里,摸出一小把碎银,从谢忘之手里抽了先前给虎子擦脸的帕子,裹在里边,“我掂了掂,里边大概一两多,够你阿娘吃三个月的药,剩下的给自己买饭吃。”

  虎子一惊,抬头:“你……”

  “不是看你可怜,是看你阿娘可怜。”李齐慎懒得多说,“再敢偷窃,未必运气这么好;若是偷到我身上,你下半辈子就在狱中过吧。”

  道理是这个道理,但他说得凶,谢忘之不想吓着虎子,把裹着碎银的帕子往那边推了推:“拿着,藏好,回去吧。路上别露财。”

  虎子吞咽一下,想问这两个人为什么,又不敢问出口,坐了一会儿,一把抓过帕子塞进怀里,低声说:“我会报答你们的。”

  说完,他转身就跑,小小的身影流进人群,真是往医馆的方向跑。

  “……哎,都不知道我们是谁,”谢忘之收回视线,“怎么报答呀?”

  刚才对着虎子横眉竖目,对着谢忘之,李齐慎就软了不少,单手支在桌子上,手背卡着下颌,笑吟吟地看她:“你还真打算让他报答啊?”

  “……没。”谢忘之被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看得心里一跳,错开视线,睫毛颤了颤,打开手里的油纸包,“吃糖糕吗?”

  话问出口,她才回过神,“……呀,不对,你不爱吃甜的。”

  “对,我不爱吃甜的。”李齐慎没察觉谢忘之的小心思,只觉得挺好玩,继续托着下颌看她。

  谢忘之脸上迅速红起来,赶紧低头遮掩。蒸米糕松软,得趁热吃,她拈了一小块,缓缓送进嘴里,轻轻抿了一下,满嘴的甜香。

  不过说来也怪,她爱吃这个,以前吃到能开心好久,这会儿让李齐慎盯着,蒸米糕还是那个蒸米糕,吃起来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,简直有点食不知味的意思。

  谢忘之莫名心慌,咽下嘴里那一口,把剩下半截放回去:“不吃了。”

  “不好吃?”李齐慎以为是不合口味,“那换一家,我记得往南边走,珍味斋的点心尚可……不过那是以前的事儿,现在不知道,去看看也无妨。”

  “不用,不麻烦了。”谢忘之又不是非吃这一口不可,赶紧开口阻止李齐慎。

  她一抬头,脸落在李齐慎视线里,十七岁的娘子,说不上容貌极盛,却也差不多长开了,乌发雪肤,眉目生情,确实配得上长安城里传的一句“美貌动京华”。她还刚刚吃过糖糕,细细的糖粒黏在唇上,像是朵初开的花,颤颤巍巍地露出了些许蜜香。